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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迪艾伦喜欢年轻姑娘,也招年轻姑娘喜欢。他每年都会至少接受一次较长的深度采访,今年他把采访权给了NPR。这次伍迪·艾伦并没有聊他的新片《无理之人》,而是坦率地谈论了他对电影的态度,为什么演员喜欢找他合作,还有之前冷饭再炒的“性骚扰”风波,多产的他坦诚自己最大的毛病是懒,看看他还给出了哪些酷劲儿十足的回答。

今天的文章来自是玲珑的好朋友、微信公号“阿富汗奸细”,每天分享不求有用但求有趣的个人趣味,微信id是:afghanspy。诚心诚意推荐,你去看看就知道了。

(译自npr.org)

Sam Fragoso: 你比很多人多产。

伍迪·艾伦:但是多产算不上什么,又不是作品的质量。像詹姆斯·乔伊斯那样的人只会做几件事,但它们的影响比我所做所想的任何一件事都伟大。

你是说某种程度上,你的作品质量会因为数量的原因而下降么?

一贯如此。当你拍电影的时候,你总有很大的期待,有时会离目标很近。当我在拍《赛末点》的时候,我觉得自己非常接近。但你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最佳效果。你总打算要拍一部《公民凯恩》或《偷自行车的人》,但这事儿不会发生。你不能冲着拍伟大作品去,你只能去拍,并且希望自己走好运。

你有没有想过要减少数量,每几年才拍一部电影?

这不管用的。这不是我觉得,“哦,要是我有更多时间或者更多钱,我就能把拍得更好。”一个人的天赋和性格有不足之处,这需要妥协。

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?

我懒,并且不是完美主义者。斯皮尔伯格和斯科塞斯会为了作品细节一直熬到深夜,而我,只要到6点,我就要回家,我要吃晚饭,我要看球赛。拍电影并非我生活的终极形态。我还有个不足之处,那就是理解力不强,没深度,也没什么天赋。“杰出”这个词跟我无关。当你看黑泽明电影里的场景时……你会发现他在场景设置上是个疯子。他电影里会有100匹马,一切都必须很完美。他很疯狂。我一点都不。

你不觉得自己疯狂么?

不,不。我的问题是我是个中产阶级。如果我疯狂的话也许会更好。我过着很清醒的生活:早上起床,工作,送孩子去学校,跑步,吹黑管,和妻子散步。通常每天的散步也是一样。如果我疯了的话,也许会有用。如果我在片场尖叫起来,并且狮子大张口,也许会更好,但是我没有。我说,“差不多就行!”这是中产阶级的品性,为促进生产而生。

你乐此不疲。

瞧,我们都要过日子,或者做点什么。从一般工作的标准看,拍电影是个挺好的活儿。你会和很有天赋的人一起做事。我是跟美女还有绅士们一起。

大多数演员都想跟你合作。

有两个原因:

1)我给他们好戏演。还有,他们是艺术家,不想总是拍票房大片。他们想真的演点什么。

2) 不过他们想跟我合作的时候也都是大片没找他们的时候。如果我想找他们的同时《侏罗纪公园》也在找他们的话,他们会选《侏罗纪公园》,因为钱。

你说拍电影首先是份工作,热情其次,那你从何处得到快乐呢?

那不是一份苦差事,那是个讨生活的好方式。我喜欢玩音乐,我喜欢和家人一起,但我不会太High。我不像塞缪尔·泰勒·柯勒律治。我很享受工作。如果早上7点钟你在片场,那会儿斯嘉丽·约翰逊或艾玛·斯通也在场,而你有差不多一年时间都在跟服装造型和音乐打交道的话……那就像是艺术或者手艺,是拼贴的艺术。不过我不是那种吸海洛因的人。

你有没有因为消遣或者寻求创意的目的试过嗑药?

我从没磕过药。我从没抽过一口大麻。我从没吃过一颗药丸。我顶多吃过两片止疼片。

一次也没有?

一次也没,而且我一点都不好奇。人们总是说,“你不好奇么?”但我从不是个喜欢好奇的人。我对旅行也不热衷,但我会去,因为我太太喜欢。我对去别的地方旅游没什么兴趣,我对尝试新事物不感兴趣。我总是去同一家餐馆,我太太总说,“让我们试试别的!”我不太喜欢那样。当伊莲餐厅在纽约开张之后,我每晚都去,一周七晚,持续了10到12年。


       我还是很惊讶,你居然一次大麻也没抽过。

而且在大麻最兴盛的时候都没。60年代的时候我会在芝加哥的Mr.Kelly's 、旧金山的Hungry I还有一些音乐会上演出,演完之后每个人都抽大麻。不管是玩民谣的还是玩摇滚的。药物这东西从来都不会吸引我。我对很多东西不感兴趣。我对技术无感。我没电脑。我也不爱旅行和流行音乐。没什么动力。

但你正和亚马逊合作给网上的观众拍电视剧啊?

对,可我一集还没看。我觉得它们会让人难堪。他们会后悔找我合作的。我尽力吧。我拍的是个六集的剧。

它们不好么?

我对它们强烈怀疑。我本以为只是轻松地赚点外快。电影就不轻松,但那部剧也不是小菜一碟。我不想让他们失望。


年轻时代的伍迪·艾伦

在拍了这么多年关于死亡(对死亡的恐惧,怎样战胜死亡,等等)的电影后,如今你79了,你是否感觉好些了?

你是战胜不了那种焦虑的。你不会因为年纪变大了或者信佛了就轻松自如。

会更差么现在?

不会更差,只是一样。20岁的时候,如果你在半夜醒来思考你的死亡,到60岁和80岁的时候,感觉是一样的。为生活你不断地奋斗。你找不到什么有逻辑的理由,但你就是不断奋斗以期生存。你不想这样。你期望生活的故事是另一番景象,但它不是。

你看心理医生多久了?

并没有一直持续。我在20岁的时候看过,但后来停了一阵,再后来年纪大些了又看了一个心理医生。总之时断时续。现在我每周去一次,不过只是为了“给电池充电”。

有用么?

很有趣,有用的,但并非我想的那样。我记得多年前,我带着自己的黑管去了修理店,那儿的人花了两周时间,换了新垫片还有其他。后来我去了,我说,“多谢你,不过我吹的话听上去会不会更棒?”那人说,“对,会更棒的,不过不会像你所想的那么棒。”事实的真相是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。


吹黑管的Woody Allen

你是想说人不会变得更好么?

我的确认为只会好到一定水平。每个人不一样。这取决于你靠自己能努力到什么程度。如果你已经够接近了,心理医生会稍微推你一把,也许就成了。

你何时何地经历过这种“推一把”的?

当我刚开始当喜剧演员的时候,我以前一直觉得他们都不喜欢我。我登台了但他们不喜欢我。问题其实是——心理学上来说,但我那时不知道——我其实是在担心自己不会喜欢他们。所以造就了我的焦虑,而我把这种焦虑变成了,“他们不会喜欢我。”那是解决我登台焦虑的重大发现。

还有,我19岁的时候就结了婚。

那又是什么?

没什么!那次婚姻让我得以搬出父母的屋子,并且让我来到纽约,面对现实。我的前妻是个善良聪明的人,但我有时候夜里会感到作呕,我一直以为是食物的原因。“哦,我不该在中国餐馆吃饭,还有那些意大利菜。”总之很让我焦虑,后来有人向我指出,并不是食物导致我的恶心,那真是莫大的帮助。

你不喜欢跟人相处?

从不喜欢。

这是怎么一回事?

我认为有些人很不错,但更多的人则不。我是少数支持彗星撞地球的人之一。统计学来说,越多人该死就越多人会死。

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么?

我认为自己……变老了之后还行。当我年轻的时候,20多岁那会儿不太敏感。但当我变老了,于是开始意识到生活对每个人来说都很艰难,我对其他人就有了更多的同情。我试过表现得更和气,更得体,更体面。但我不能老这样。当我20多岁时,甚至小30岁的时候,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。我很自私,对跟自己约会的女人野心勃勃,但却感觉迟钝。倒不是粗鲁和下流,只是不够敏感。

你当初把女人视作暂时的资产?

是的,暂时的,但当我年龄渐长发现她们跟我一样是忍受痛苦的人……我改变了。这些年我学会了感同身受。

你有没有什么很大的遗憾?

哦!我最大的遗憾——我有很多,大大小小的——是我没能完成学业。我就这么让自己被赶了出来。我当初不该那样漠不关心。我后悔自己没能有个更严肃的人生,我开始拍的那些电影都太娱乐了。我希望成为英格玛·伯格曼。

但你通过笑声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快乐。

对,那让我挺了过来。那拯救了我。在我起步时,喜剧是一条捷径,我选了一条捷径。如果再来一次的话,我会成为更专注的艺术家。我会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更加严肃。人们会对着我的作品说,“你这傻子。你拍的那些(喜剧)电影我们才喜欢。你只要一想变得更严肃或者更有意义,我们就退场不看了。”

那是你的电影《星辰往事》的台词。

你说对了,也许那就是我仅有的深度,而我逗乐的才能,大概能排进前三,在那个位置我干得挺不错。

你这话说得好像你的生涯就要结束了。

好吧,没几个月我就80了。谁知道我还能指望啥?我的父母活得很久,但那不能保证什么。要真的改造一个人的话已经太晚了。我还能做的只剩下尽可能多拍些好作品,这样人们就会说,“在他的晚年,在他的最后几年,他拍了一些最好的作品。”很好。

 

既然说到你快80了,我很好奇:你是否依然相信“爱会褪色”,就像《安妮.霍尔》说的那样?

爱几乎一直都在褪色。有时候你会很幸运,开始一段恋情并且持续挺长时间,甚至一辈子。但爱情总是在褪色。人际关系是人们所要处理的最难的事。他们要对待孤单,与人见面,维持关系。你总会听到人们说,“如果你要好好维持一段关系的话,你就得经营它。”但在生命中不会有什么东西是你真心喜欢并且享受,可你还要去经营的。我热爱音乐,可我不需要经营它。一个人喜欢周末出去划船,他不会想,“哦,我要经营它。”他恨不得马上停工去划船。这就是你看待人际关系的方式。如果你觉得自己还要经营它的话——这份片刻不停的工作得变换角度看问题,掩盖真相,妥协让步——这不会有用的。


1977年的《安妮.霍尔》是伍迪·艾伦的一部重要作品

你跟现在的太太宋宜相处也是这么觉得么?

我这段关系真是交了好运。我(和她)已经结婚20多年了,一直很好。我想这也许是因为一个奇怪的事实,我比这个和我结婚的姑娘老太多了。我比她大35岁,然而不知怎么地,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她的错,我们就在一起了。我像父亲一样。她也向对父亲一样对待我。我喜欢她的年轻和活力。她尊重我,而我很高兴能给她很多做决定的权利,让她管很多事。她非常开心。那是件很幸运的事。

运气是你在自己的电影经常谈及的东西。

对,我对它深信不疑。

但当你认识宋宜,你什么时候觉得你们俩是可以相处的?我得说从外人的角度——对于公众而言——这还是有点难以理解的。

我认为很可笑。

那和我谈谈80年代晚期你的想法吧。

我和她起初的关系我以为只是闹着玩,不那么认真。但事情有自己的发展,我从没想过会变成什么样。后来我们就开始一起出去,再之后就住到了一起,我们很开心那样做。年龄差距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。 事实上,对我们双方都挺好的。

她乐于被我介绍很多很多我所历经的事,我也很喜欢跟她说,她全盘接受,并且在某些领域还超出了我。这就是为什么我那么相信运气。我认为你无法精心策划那些事。两个人走到一起,他们有数以亿计的不同需求、神经系统和细微的差别,他们必须交融在一起。如果有任何一方不交融的话,就会产生很多麻烦。这就像是你体内的微量维生素一样,是些很小的东西,但如果你没有的话,你就会死掉。

教堂和政府,艺术家和他们的私人生活之间存在着隔阂——你认为舆论对你的控诉[注:养女Dylan Farrow在《纽约时报》写公开信披露伍迪·艾伦对其性骚扰]影响了观众对你电影的看法了么?

我不这样认为。我的观众是小众群体。并没有很多人来看,现在也不,多年来我的观众群体没什么变化。如果评价糟糕的话,他们就不来。如果评论好的话,他们也许会来的。


宋宜(左一)、米亚·法罗(中)和怀中的Dylan Farrow

你真的不信他们是带着其他目的来影院的么?

绝不相信。我拍电影也是一样。我从没看到自己的私人生活在电影里有任何迹象的共鸣。如果我拍了一部人们想看的电影,他们成群结队去看,这意味着它达到了《曼哈顿》或者《安妮霍尔》或者《午夜巴黎》的程度。那是我的外围极限。如果我拍了部他们不想看的电影,他们不会去的。

最后问一句,你希望自己会如何被人铭记?

老有人这么问我,可能因为我快80了,但我真不在乎。这对我无关紧要,除了能给我的孩子们版税——如果有人要拿走我所有的电影去倾销的话。你我都可以站在莎士比亚的坟上给他唱赞歌,但这没什么意义。你都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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玲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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